身心的雙重疲勞使里維昏睡至隔天幾近中午才醒來，過去為了在幾乎沒有秩序的地下都市生存，必須隨時保持警覺心，觀察四周的人事物，注意任何一絲絲的氣氛轉變，因此里維沒有固定的作息，習慣短時間的間斷睡眠，五感優於一般人。但這樣的生活模式在加入調查兵團後被迫開始改變，天亮起床、入夜就寢、不寬裕也不至於匱乏的生活資源，自由被限縮無法隨心所欲活動，但換來不用時刻繃緊神經的安逸，說實在里維覺得這一切也不是不能接受，雖然現在的身分跟一開始預期的大相逕庭，但仍算是達到了上地面的目的。由於他總是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縱使軍團的其他成員因他優異的戰鬥能力想與他接觸，也不得其門而入。除了現在這張近距離出現在他眼前的臉。
「早安！抱歉吵醒你了嗎？」漢吉頂著笑容掩不住好奇的神情。
「知道了就快滾。」里維伸手推開漢吉的臉從床上坐起，抽回手的時候露出嫌惡的表情把手在床單上用力抹了兩下。
「這樣啊……那就先不打擾你了，請好好休息。」漢吉笑了笑乾脆地站起身轉頭朝門口走去，
里維對漢吉不同於一般人的反應感到有點意外，就在這麼想的同時，漢吉站在門邊回過頭，「對了，法蘭和伊莎貝爾的事…我很遺憾。」
「遺憾？你有什麼好遺憾的？」
「咦？不……我的意思是……」漢吉面對直直被丟回來的問題有點措手不及，又走了回來，「雖然沒有相處很長的時間，但對我來說這裏就是家，他們都是家人。你和他們一起生活的時間更長，我想你應該會很傷心，」
里維像是思考些什麼而低下頭，傷心嗎？里維記得從小到大每一個從身邊逝去的人，以前的確會難過會生氣，但現在呢？他發現自己仍會有情緒，但很快就接受了事實，這個世界是殘酷的，而他所在的地方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能力過人，所以習慣每一次都會是最後被留下的那一個、習慣獨來獨往、習慣不對他人抱有期待，因為只有如此才不會失望、才不用再把人們裝進回憶裡。
「只要我們承擔死去的同伴們的意志繼續奮鬥，當自由到來的那天一定能釋懷的。」漢吉誤解了里維的反應，以為他還沉浸在失去夥伴的悲傷中，試圖以自己的想法安慰他。
里維抬起頭與漢吉對視，「你以為時間和自由能減輕疼痛，這只不過是因為你在傷口上結了一道疤，但傷口依然存在，到死都不會消失。」
漢吉完全沒有預期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愣了一會，下一刻突然放聲大笑。
「笑什麼？」輪到里維不能理解此時的氣氛，漢吉幾乎讓人頭痛的笑聲令他煩躁。
漢吉慢慢收起笑容「你說的對，我想我一輩子也都不會諒解巨人對我的同伴們造成的傷害。」歪著頭想了一下又說，「里維你跟我想像的完全不同。」
「不然你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
「當初聽到新加入的成員是來自地下都市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會是個滿臉橫肉、肌肉發達的傢伙，」漢吉用手搔了搔頭，尷尬地笑了一下，「結果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是個個子小小的普通人。」察覺里維的視線漸漸凝聚盯著自己的漢吉急忙補了一句，「後來我猜想大概是個擅長偷東西之類的人吧哈哈哈哈……」但他說出口後馬上意識到自己是越描越黑。
「你說的那些事我也不是沒做過。」里維很不耐煩地想趕快結束這個無聊的話題，順便破壞自己的形象，以免往後被嘮叨的傢伙纏著不放。
「出乎意料你是個思考很透徹的人，而且你很清楚什麼情況該做什麼。我現在有一點了解為什麼艾爾文不惜以自己的職業生涯為擔保也要網羅你進入調查軍團。」
從和漢吉對話開始，里維的臉上看不出情緒有一絲波瀾，聽到這卻不禁露出詫異的表情，但同時又對於這裡的人總是把艾爾文放在非常崇高的位置上感到厭煩，當初美其名交換條件實際上根本九成九是威脅，之後又幫自己戴了名為「希望」的高帽子，然後莫名其妙把責任推過來。
「對不起，我好像說過頭了，這次是真的不打擾你了。」漢吉看里維不是很樂意繼續對話的樣子，直接了當承認自己的失禮之處，「還有一件事剛被打斷沒說，出了希干希納區內城往東北方走不遠處有一個叫卡涅爾的地方，那裡有塊墓地，是所有為人類獻出心臟的士兵的安息之地，今天下午會舉辦葬禮。雖然沒辦法把法蘭和伊莎貝爾從牆外帶回來，但他們也會以軍團成員的身分在那長眠。你是他們唯一的親人，如果你不打算留下他們的私人物品，那些東西會一併被送去。」說完便轉身離開。
漢吉輕輕關上門後看到米可靠在旁邊的牆上，開玩笑地說「竟然偷聽。」
「竟然這麼快就倒戈了。」米可不甘示弱。
「別這樣說，我不想用試探的方式來了解里維，」漢吉心想米可聽到的還不少，但深知他的擔憂連忙解釋，「你別緊張啦！我知道艾爾文還沒有百分之百信任里維，甚至連里維對他是否還有殺意也未知，但即使這樣他也甘願拿自己的性命當賭注，我相信他的眼光。」
「希望艾爾文的判斷是對的。」
「里維雖然不喜歡接觸人群、講話不留餘地，但我很喜歡他。」
「他不見得想被你喜歡。」米可瞄了瞄漢吉表情相當不以為然。
「他真的很有趣，真想剝開來看裡面長什麼樣子啊！」漢吉不理會米可的揶揄，像個小孩子一樣高舉雙手興奮地說。
「那他還是跟你保持點距離會比較安全。」米可突然對里維產生了一點同情之意。
輕鬆的對話就在逐漸遠去的腳步聲中結束。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